“想走得远，就要携手同行”——独家专访斯洛文尼亚总统穆萨尔
（哈萨克国际通讯社讯）斯洛文尼亚总统娜塔莎·皮尔茨·穆萨尔于3月31日对哈萨克斯坦进行了正式访问。访问期间，她接受了哈萨克国际通讯社（Kazinform）的独家专访，就此次访问的重要意义、两国日益密切的外交与经济关系、未来在各领域拓展合作的潜力等话题发表了看法。她还特别谈及多边主义的价值、斯洛文尼亚在全球外交中的定位，以及她对哈萨克斯坦知名歌手迪玛希·库达依别尔艮音乐的喜爱。
以下为专访全文：
- 总统阁下，您此次到访阿斯塔纳，是15年来斯洛文尼亚总统首次正式访问哈萨克斯坦，这彰显了阿斯塔纳与卢布尔雅那在深化双边政治对话与经济合作方面的坚定承诺。您能否谈谈未来两国关系的发展方向？此外，哈萨克斯坦新近在斯洛文尼亚设立的大使馆是否也赋予了这一合作新的动力？
- 如果先从你问题的后半部分说起，我认为哈萨克斯坦决定在卢布尔雅那开设大使馆是一个极好的信号。拥有常驻大使能让外交工作变得更加便利，有助于更好地了解一个国家、其商业环境和政治生活。我们目前也在推进向哈萨克斯坦派遣非常驻大使的进程。
当然，我也希望贵国能理解，斯洛文尼亚只有200万人口，无法在世界上每一个国家都设立大使馆。因此我们必须设定优先级。但我们计划指派一位非常驻大使，这位大使将不再像现在那样从莫斯科兼辖哈萨克斯坦，而是作为一位“流动大使”，专职负责与哈萨克斯坦的事务。
这是我们近期将要做出的安排，目前正在推进之中。但首先，我要感谢贵国总统托卡耶夫先生邀请我访问哈萨克斯坦。我们首次会面是在我就任总统仅半年的时候，在纽约联合国大会上进行的，那次我们就双边关系进行了非常有内容的交流。
那时我就感受到哈萨克斯坦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国家。坦率地说，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地理上较小的国家往往需要比超级大国更加开放。斯洛文尼亚目前是联合国安理会的非常任理事国，因此我们清楚地了解世界局势。同时，斯洛文尼亚还是欧盟的一员——欧盟是全球第三大经济体。
当然，欧盟是我们的优先合作对象。但我常说，斯洛文尼亚并不是孤岛。我们必须与其他国家合作。我始终秉持的理念是：如果政治联系良好，并且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悬而未决的问题——而我们两国已经建立了33年的外交关系——这就为经济发展创造了良好的基础。良好的经济发展可以支撑良好的社会福利体系。这正是我们努力追求的协同效应。政治关系稳定，可以为企业打开更多合作之门。这也是我此次访问的原因。
我真的非常高兴看到哈萨克斯坦热情欢迎我们，并愿意与世界各国开展合作。我认为我们在这一点上理念相通。哈萨克斯坦的国土面积是斯洛文尼亚的10倍，是中亚地区的经济领头羊，在当今这个多极而又混乱的世界中，你们力求保持中立的政治立场。
所以，我很钦佩贵国总统以及你们在这个艰难时刻所展现出的智慧。
- 您此次在阿斯塔纳率领高规格商业代表团出席哈斯经贸论坛，代表着斯洛文尼亚的领先产业。您认为此次论坛将为两国带来怎样的经济成果？
- 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进步。我常说：“如果你想走得快，一个人上路；如果你想走得远，就要结伴同行。”这不仅适用于政治，也适用于经济。
这是我担任总统两年零三个月以来，率领来哈的最大商业代表团。共有25家知名度很高、非常有实力的企业随行。
目前，双边的经济交流还算适中，贸易额为1.63亿欧元。举个例子，我们最大的贸易伙伴是瑞士，因为制药企业的缘故，年贸易额高达320亿欧元。第二大是德国，年贸易额150亿欧元。而斯洛文尼亚的国内生产总值为720亿欧元，而哈萨克斯坦是2880亿欧元，但你们的国土面积是我们的10倍。
斯洛文尼亚经济发展态势良好。人均GDP是一个能很好体现国家经济水平的指标。我们人均为3.4万欧元，而你们是1.2万欧元。但即便如此，哈萨克斯坦依然有许多可以与斯洛文尼亚合作的潜力，反之亦然。
你们很幸运，拥有石油和天然气等资源，这些是你们的“钻石”。而我们没有这些自然资源，所以必须在其他领域发挥创新能力。制药业是我们的第一大产业，我们还在林业、数字化和人工智能等领域具有优势，这些是斯洛文尼亚年轻企业家们热衷的方向。
我今天参观了阿斯塔纳的人工智能中心和国际金融中心，我看到你们在吸引外国投资方面的工作非常前沿、很有成效。欧盟是哈萨克斯坦的最大外国投资来源地，超过一半的投资来自欧盟。斯洛文尼亚作为欧盟27个成员国之一，自然也是其中一部分。但要深化经济合作，我们还需要在双边层面加强对接。
这也是我此次访问的原因。我必须告诉你，当我宣布要访问哈萨克斯坦时，许多斯洛文尼亚企业家纷纷表示：“总统阁下，我们要和您一起去。”他们非常清楚，一位总统的来访能够为企业打开很多大门，而这正是我职责所在。
当然，斯洛文尼亚和哈萨克斯坦的企业家也需要拿出有质量的产品。如果做得到，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合作就没有任何限制。
- 去年11月的政治磋商中，斯洛文尼亚外交与欧洲事务部国务秘书马尔科·施图钦重申支持欧盟与哈萨克斯坦之间放宽签证制度。您认为加快这一进程还需要采取哪些措施？
- 这个进程实际上已经启动了。欧盟已经意识到我刚才所说的那一点：与欧盟以外国家的合作也是建立良好政治与经济关系的必要条件。因此，目前正在推进放宽短期签证制度的措施，同时也包括哈萨克斯坦公民的遣返协议。
这两个进程是同步进行的。当然，你们也要理解欧盟的政治结构，所有27个成员国必须达成共识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斯洛文尼亚无疑是坚定支持对哈萨克斯坦签证自由化的国家之一。我们会继续支持贵国，而在更深入了解哈萨克斯坦之后，我更加确信，贵国理应享有一个便捷的签证制度，不论是短期签证、遣返安排还是商务和外交目的的签证。
这就是我们今后要继续推动的方向，我会持续支持贵国走在这条路上。
- 在磋商期间，马尔科·施图钦还与哈萨克斯坦科学和高等教育部副部长劳扎·门达利耶娃就两国高校和科研机构之间的合作进行了会谈。未来这一领域有哪些新进展？另外，是否计划在哈开设斯洛文尼亚高校的分校？
- 教育是每一个国家都必须认真对待的最重要议题之一。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一代，就没有国家的未来。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传播知识的“病毒”，让世界各地都受益，这本身就是一种附加价值。不要只为自己保留知识，要与其他民族分享。
斯洛文尼亚在这方面有很多可以提供的资源。我们大概率不会在哈萨克斯坦开设大学，但我们有很多教授，特别是在数字化和制药领域，这是我们最强的优势。
这也是为什么一些瑞士制药公司会在斯洛文尼亚开设工厂——因为我们的制药学院在世界上属于顶级水平。
我们还有约瑟夫·斯特凡研究所，是该地区最大的科研机构，有来自全球的900多位科学家在此从事机器人、人工智能和生物技术研究。这些也是我们非常看重的领域。因此，加强教授交流是我们应当提升到新层次的方向。
昨天我得知，卢布尔雅那大学已经有一位音乐教授正在执教，他是一位极具才华的大提琴演奏家，也在昨晚的音乐会上表演了几首乐曲。音乐和文化也是斯洛文尼亚人愿意分享的领域，我们喜欢了解其他文化、语言和艺术形式。我希望这个领域的合作也能得到更深入发展。
让我再透露一点：今天中午我与贵国总理共进午餐，教育部长也在场。他向我介绍了哈萨克斯坦在引进国外教育资源方面的理念。世界各地的高校都在向哈萨克斯坦派遣教授、设立分校，目的是让年轻人留在本国，并拥有最好的学习条件。这是非常正确的思路。这样一来，人才就可以留在本国，获得优质教育。
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中国也是这样做的，阿拉伯国家也是一样。这也正是一些美国高校现在面临困境的原因之一——外国学生不再前往美国留学，而是在本国接受来自美国等国家顶级教授的教育。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项目，而且正在起作用。正如贵国教育部长所说，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留在国内。
- 昨天您在纳扎尔巴耶夫大学发表了演讲。能否介绍一下讲座的主题和主要内容？
- 每当我出访他国，我都有幸被邀请到大学发表演讲。我非常荣幸能接受纳扎尔巴耶夫大学的邀请。讲座当天，整个大厅座无虚席，许多优秀的年轻学子前来聆听我想要传达的信息。
我的演讲题目是《小国在当今多极化世界中的地缘政治定位》，我对他们说：“‘小国’的概念其实只存在于你们的头脑中。”
尽管我们在地理上规模较小，但我们仍努力通过推动对地球有益的理念来影响世界。我谈到了性别平等，也谈到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带来了许多积极影响，但同时也伴随着风险。因此，我们在开发这类超级数字工具时必须谨慎，克服挑战。我们必须时刻铭记：我们的技术应当服务于社会的“善”。
因此，人工智能必须接受合理监管，要有边界。不能监管过度，但必须有底线。我还谈到气候变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气候危机”。
我们的目标是将全球气温升幅控制在比工业化前不超过1.5摄氏度。但去年11月，我们已经突破了这个临界点。这是非常不妙的信号。
虽然G20国家（其中包括四个欧洲国家）排放了全球80%的二氧化碳，但这并不意味着剩下20%的国家就可以袖手旁观。每一个国家，甚至更进一步——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应该为绿色星球的构建添上一块小石子。
这正是斯洛文尼亚正在做的事情。我还想特别强调一个议题：蜜蜂。这些小小的生命负责全球三分之一的食物来源。由于污染，它们正濒临灭绝，我们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斯洛文尼亚为“世界蜜蜂日”的设立在联合国付出了巨大努力，最终联合国将每年5月20日定为世界蜜蜂日。你们应该说一句：“谢谢你，斯洛文尼亚！”这是一个美丽的倡议，我们称之为“蜜蜂传和平”。
正如我之前提到的，斯洛文尼亚是联合国中为“清洁与健康环境人权”倡议提供支持的几个国家之一。这也是我们的一个外交成果。我们还致力于性别平等。我本人也在与墨西哥、西班牙一同，坚定支持联合国内部的“性别轮替”项目。
明年将迎来联合国大会第80届会议。你知道历史上有几位女性担任过大会主席吗？只有四位。这是不公平的，因为女性占据了地球一半的潜力。
我每次谈到女性主义外交政策，或性别平等时，我的初衷绝非让男性获得更少，而是要让女性拥有平等的机会。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顺便说一句：联合国80年历史上，从未有一位女性秘书长。这也是我正在努力推动的方向，我也希望哈萨克斯坦在这方面给予支持。
“国小”只是观念问题。如果你想对重要议题发声，国家规模并不重要。只要你相信，就去做。这是我一贯的信念。
- 谈到蜜蜂，这也是您在访问一所学校时的主题。您还在阿斯塔纳为学生们做了一次讲座。能否分享一下这次经历？
- 这是一次非常美好的经历。我和孩子们度过了难忘的时光。他们画了很多关于蜜蜂的草图、画作和图案。我也带来了一些来自斯洛文尼亚、我所在的多姆扎莱市的蜜蜂和蜂蜜图片。
在你们学校的墙上，既有来自多姆扎莱小学生创作的图片，也有哈萨克斯坦孩子们的作品。他们还为我准备了一场精彩的文艺演出。
我在简短的讲座中告诉他们：“要保护蜜蜂，也要保护自然，因为那是你们的未来，也是你们后代的未来。”
你们所能为保护地球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积极的贡献。即便只是一个微小的行动，它也代表着我们在朝着可持续发展、循环经济和绿色议程迈进。比如减少污染、减少二氧化碳排放、发展可再生能源，这些都应该在每一个国家大力推动。
我和贵国杰出的总统托卡耶夫先生也就这些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他非常理解绿色议程的重要性——我能感受到他确实如此。我也真诚希望我们今后能有更多机会就这些对地球至关重要的话题展开交流。
当然，战争对我们毫无益处。目前全球有55场武装冲突，这是二战以来的最高数字。而这也再次关乎那些地理上“小”的国家，我坚信多边主义是唯一的出路。
- 这正如您提到的，托卡耶夫总统一再强调联合国在全球事务中的独特作用。您认为联合国在推动全球合作方面还有哪些潜力可以挖掘？
- 你知道，有时候看起来联合国正陷入很多麻烦。而事实上，它也确实面临重重困难。
过去25年来，我们一直在讨论联合国改革，但始终未能取得成果。其根本原因在于：如果没有五个常任理事国（P5）的统一支持，就不可能真正推进改革。这些国家拥有安理会否决权。
有时候，我甚至感觉安理会仿佛处于一种“混合战争”状态——各国利用否决权来支持政治盟友或阵营。这是我非常不认可的现象。我们必须从根本上重新讨论安理会否决权的改革。
比如我的一个观点是：当涉及大规模暴行时，任何国家都不应该拥有否决权。这个观点并不激进，这只是最基本的法律正义问题。若某一国家本身就是安理会议题中的“问题国”，那么无论是常任理事国还是非常任理事国，它都不应该在相关表决中拥有投票权。
所以，联合国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与辩论。我们不能忘记，联合国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建立的，那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几乎是几个世纪以来最残酷的。
当年，那些拥有否决权的常任理事国，是战争的胜利者。全球许多国家当时都曾犹豫是否要赋予他们否决权，但我们最终选择信任他们，因为我们以为他们会深知和平与稳定是我们必须努力维护的共同目标。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我希望看到联合国重新变得强大，希望看到“蓝盔部队”——即维和部队——再次展现力量，希望看到对否决权的使用设限。
否则，我们将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麻烦。
- 昨天我们得知您非常喜爱迪玛希·库达依别尔艮的音乐。他是哈萨克斯坦在世界舞台上的文化象征之一。他的音乐有什么特别之处？又是如何影响世界对哈萨克斯坦的认知的？
- 音乐即和平。我真心相信，迪玛希本人也深信这一点。
我第一次听到他的演唱是在2018年，当时他才24岁。他那独一无二的、横跨七个八度的嗓音，是地球上极少数人才能具备的天赋。当我第一次听他唱法语歌曲《S.O.S》时，我没看视频，只听了音频，我以为是两个人在对唱。但当我看了视频，才发现那是一个人——迪玛希。
从2018年开始，我便持续关注他的演出。2019年，我抢到了门票，专程前往俄罗斯圣彼得堡听他的现场演唱会。那次我更加震撼，因为只有在现场，才能真正感受到他声音的张力和音乐的力量。
他是真正的天才，是一颗钻石，不仅属于哈萨克斯坦，也属于整个世界。
昨天我很高兴能亲自见到他。他送我一束鲜花，我们还聊了很久。我再告诉你一件事：2019年我在社交平台上发文说自己去听了迪玛希在圣彼得堡的演唱会，之后很多斯洛文尼亚人开始关注他的音乐。现在，斯洛文尼亚也有了迪玛希的粉丝俱乐部。所以在我的国家，迪玛希也是一位广受喜爱的艺术家。
- 最后，您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 也许我只想说一件事：斯洛文尼亚人非常喜欢旅行。我的商业代表团中也有旅游公司的代表。斯洛文尼亚有很多值得探索的地方，我真心希望，当人们得知斯洛文尼亚总统访问了哈萨克斯坦后，会在网上搜一搜，了解一下我们这个美丽的国家。
我也真诚希望，未来能有越来越多的哈萨克斯坦民众来到斯洛文尼亚，亲身感受它的魅力。再补充一组数据：我们国家有58%的土地仍被森林覆盖，我们被称为“欧洲的绿色宝藏”或“欧洲的肺”。
这正是我们所骄傲的。
- 那太棒了！我真心希望一切会如您所说的那样实现。
- 一定会的，我对此深信不疑。
【编译：达娜】
